歌乐山笛子公馆(已完结)7.7k字

(一)

“汉成,我们稍微拐个弯儿要得不?”

“为啥子?”

我推着自行车,征求坐在后座的儿子汉成的意见。汉成一脸不情愿地撇着嘴。我微笑着回答他:“好不容易到山里来了,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走噻”。

“行。”

汉成冷漠地回应了。走在旁边的妻子英珍也像松了口气似的,露出了微笑。我将自行车把手微微向右转,离开宽敞的柏油公路,走进了一条不太平整的上山坡道。这还是儿子第一次愿意进这种小路。

初夏的重庆已经开始升温,我们一家一直想找个凉快的地方旅游。但我一周只有两天休假,如果出省,很可能因为疫情原因无法准时回来工作,因此主城区的歌乐山便成了最具性价比的选择。这座山的海拔不算高,但植被茂盛,旅游设施齐全,算是一个周末旅行的好去处。

这个星期六上午我们又来到了这里。一家三口沿着上山的路悠闲散步。和以前来这里走的公路不同,这条小路的两旁生长着参天的大树,虽然树干不粗,但茂密的树叶能把天空遮挡得只能露出马赛克式的斑块。

湿冷的山风不时掠过身体,即便是专程前来避暑的我们也觉得有些过于凉快了。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散步的心情,眼前陌生的景象让我们兴致勃勃。走了一会,英珍额头上的汗珠子多了不少。路宽敞了许多,偶尔能看见一两户农家乐和一些楼层不高的小洋房,还能听到有人吹笛子的声音。虽然难以辨别声源在何处,但这飘荡在山林间的悦耳音乐令我们心旷神怡。

我推着自行车,不经意间拐进了一条小路。稍微深入一段距离后,杂草将路面占去了大半,能下脚的地方变得十分有限。我想,平时应该没什么人会经过这里。妻子也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服,示意我不要再深入了。

这时,汉成突然“啊”地叫唤了一声。

“前面有个房子!”

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。

“真的诶。”

一直顾着避开脚下杂草的我和妻子,没有注意到一栋两层高的建筑出现在了我们的前方。目光触及到这栋楼的瞬间,我立刻联想到了电视剧里出现的民国时期的公馆。但细看之后发现,虽然这栋房子的体积有着不输公馆的气派,但风格并不算特别老旧。

“好像个鬼屋呀。”

汉成好像被眼前的建筑深深吸引了,说出了不太吉利的话。不过对于他的评价,我在心里不无认同,因为这栋房子的确像是被包裹在一片暗影中。周围的空气潮湿阴暗,如果凝视一会,似乎还能看到一层灰色的雾气在飘动。

和常见的住房不同,这房子四四方方的,两排窗户也排列得非常规整。房子的外壁贴着砖块样式的瓷砖,瓷砖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。川渝地区有句俗语叫“红配绿,丑得哭”,这样的颜色组合可能让这座建筑听起来有些呆傻。但事实上,这里的瓷砖早已褪色,青苔也是一团团浑浊的墨绿色,让整栋楼看起来更加阴森诡异。

“这里应该没人住吧。”

英珍看着已经肮脏不堪的“白色”大门,小声地说道。

“应该是吧。”

我回答道。

房子前面的空地大概够停两辆小轿车,还胡乱摆放着一些花盆,有的植物已经枯萎,有的长到了盆外。门口有个锈迹斑斑的邮箱,缝隙处夹着一些几年前的广告宣传单。窗户全都关得死死的,窗帘却没拉上,从外面看,房内是一片黑暗。平坦的屋顶上有一钵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,旁边是简陋的晾衣杆。那株植物长得非常漂亮,就好像每天被人精心照顾着。

我推着自行车在周围转悠,一会靠近一会走远,仔细观察着这里。汉成和英珍也都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房子。这样一家人转来转去观察别人的房子,似乎有些不太正常,虽然我明白这一点,但双脚就像有自主意识似的,无法停下。

“这种房子我见都没见过。好神奇,感觉好像有魔法可以把我吸进去一样。”

平时少言寡语的汉成也大作感叹,这让我和妻子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。

这种房子我并不是没见过,虽然建筑整体的氛围和它所处的地点有些奇特,但也算不上特别稀奇。但正如儿子所说,这个房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我,我的眼神总是不经意间被它牵扯过去。难道汉成在山下就已经看见这栋房子了,所以才愿意答应走那样的小路,我不禁产生这样的联想。

突然,我的脚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停住了。我感受到了视线的接触,好像有人在楼里俯视着我们。不,准确来说,仿佛是这栋老旧的楼房本身在俯视着我们,因为目光所及处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,屋顶没有,窗户里也没有。

“喂!张哥!”

背后突然传来的洪亮嗓音让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,妻子也发出一声尖叫。我本以为汉成也会被吓哭,反而是他比较镇定,只是身体吓得缩了一下,并没有作出太大的反应。

“还真是张哥呀!”

现在我才发觉,这应该是我有印象的声音,于是慌乱地转过身。只见一个穿着褪色制服的巡警从自行车上下来,布满皱纹的国字脸上,一张大嘴正朝我憨笑。他嘴中露出的牙齿,洁白得与他有些不搭调。

这应该是经常在这附近巡逻的罗警官,以前来歌乐山时找他问过路,从那以后几乎每次来这都可以碰见他。他对我们很热情,经常在我们还没看见他时就朝我们打招呼了。

“吓死我了差点。”

妻子拍了拍胸口,用苍白的脸挤出了一点微笑。罗警官推着自行车朝我们走过来。

“不好意思哈。附近有居民打电话跟我说有可疑人员到这里来了。虽然我一听描述就猜到应该是张哥你们一家了,但没办法,还是得过来确认一下。”

“没有没有,是我们不对,我们到处乱跑扰民了。”

我向他道歉。像他这样能对我们这一家这么热情的人,已经非常少见了。

“你们是来散步吗?”

“对。”

英珍回答了他。“来散步,我儿他看到了这栋房子,然后我们就有点看着迷了。”

“晓得了,晓得了。”

罗警官打断了英珍的解释,然后抬头望了望这栋楼房,眼神像是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。

“张哥不晓得这个房子吗?”

“嗯。我们第一次来这附近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罗警官慢慢走到了我们和房子之间,虽然他尽力让动作显得自然,但还是令我产生了疑惑。

“一直盯着这里看还是不好嘛,毕竟附近还有居民是吧。”

他的动作和语言已经对我们下了逐客令,尽管嘴上还是挂着笑容,但眼神却丝毫没了笑意。

“汉成你说对吧?”

罗警官把脸朝向了汉成。汉成夸张地竖起眉毛,把嘴翘得老高,这样过了几秒后,他终于大声宣布:“回去吧!”

“这就对了嘛,现在天气也不太好了。”

罗警官指了指天空。不知从何时起,原本湛蓝的天空现在已经被厚厚的灰色云层所覆盖。

 

(二)

这件事到这里本应该就结束了。这只是我们平静的日常中发生的一件略显奇异的事情,并没有什么值得反复回味的东西。

尽管如此,我还是经常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想。

工作的时候,工作完回家的路上,我总是会想起那栋红绿相间的房子。晚上汉成哭闹,我把他哄睡后,也会突然想起那栋房子。平时一家人出去散步的时候,我还是会想起。另外,我感觉汉成在散步的时候也在想同样的事情。这也许只是我的错觉。

罗警官的动作,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也令我无法不去在意。现在想起来,那意思好像是叫我们与那房子保持距离,而且他对那房子似乎有些畏惧。不不不,这样理解就太过头了,应该是我想多了吧。

一会异想天开,一会又觉得完全没有那回事,这样的思想斗争,每天都在扰乱着我的心神。

一天夜里,我起床到厨房喝水,妻子英珍也跟着我起来了。她一脸憋坏了的表情,小声对我说:“关于那个房子,有些事想跟你说。”

“原来你也在想这事啊。咋了?”

我们遮住嘴巴,生怕有声音把汉成吵醒了。

“我调查了一下。”

“调查?怎么查?”

“你还记得到汉成刚出生的时候跟我们关系很好的那个谢妹吗?”

“哦,那个天天跟你一起说话的。以前她还挺喜欢汉成的。但那时候是在医院嘛,她又不是住在我们这附近。”

我搜寻着模糊的记忆,回想起了这个“谢妹”。

“对头,但是我们之后也联系过几次。我给你说,她经常研究这些怪事,还有点专业。所以我就打电话问了她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因为好久没打电话了,我们就说得有点久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果然那个屋子就是那种,那种,怎么说来着。”

“事故房?”

“对对。谢妹说她听过消息,那个房子二十年前有两口子在那里住,两口子还多年轻的。男客好像是姓聂,特别有钱,创业成功了在那里修的洋房,然后他们又生了个男孩儿。”

我没有回应,但眼神在催促妻子继续说下去。妻子把声音捏得更小了,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。

“那男孩儿两岁多的时候,死了。”

“死了?”

“嗯。意外事故。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把洗衣机开关按了,又钻进去把盖子盖上了,淹死了。那个时候的洗衣机好像还没什么安全保险设计。”

我倒吸了一口凉气,这样的事件难免引起我的想象。不单单是溺死,还是在洗衣机里,那种被不停旋转的痛苦,还有狭窄空间里的闭塞感,光想想就让我感到胸闷。我小时候也曾经想象过被游泳池的排水管吸进去而死的痛苦,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游泳。可在洗衣机里死去,可能比这还要恐怖。

“然后啊”,妻子继续说着,“那家的女主人承受不了打击也自杀了,在厨房里头,一锅沸油,把头扑进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不想让妻子继续说下去了。我也尽量不去思考她说的话。但脑袋还是控制不住去想象。眼睛不禁望向我家厨房的灶台。好像还能闻到今晚做的饭菜的油味。

“男主人在浴缸里割腕了,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在烂了。”

“嗯,我知道了英珍。”

我再次打断妻子。但这次我的想象更加具体了。阳台上的老式洗衣机,油渍斑驳的厨房,生满青苔的浴室……

我深深喘了几口气,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,想让那些情景快点消散。

“然后那房子也卖不出去了,一直闲置到现在。”

“你刚才说的那些,顶多是传闻吧。虽然听起来挺惨的,但很像是捏造的。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“就是假的。”

我更加明确地断言。对,肯定是假的。

“肯定是那房子没人住以后,周围的人就开始编故事了。人总是喜欢给任何事都加上一些理由,最好是这种电影剧情一样的理由。如果真相是那家人只是为了逃债而连夜出逃的话,听起来就很无趣了。”

我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一样。

“但是谢妹都这么说了。”

“管他是谁说的,难道你不相信这种鬼故事就是对不起她了吗?”

我说的有点急,这种情况下应该耐心安抚妻子才对,让她不要再想这房子的事了。

然而英珍好像难以接受我的解释,一直沉默地望着脚下老旧的厨房地毯。

“不对。”

“啊?”

“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我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,从谢妹那里听到的也只是这些故事。但关于那个房子,还有后续……”

英珍一脸认真地看着我,满含悲伤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
“什么后续?”

我发出了疑问。英珍深吸了一口气,张开了嘴。

“那之后,那个房子周围,有——”

咔嚓,黑暗中突然传来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,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客厅,向我们靠近。

是汉成醒了。他来到厨房门口,梦呓似的说着:“薯条。”

“啊?”

我和妻子肩靠着肩,对他的话既感到疑惑,又有些紧张。

“我要吃薯条。”

“都,都这个点了,明天妈妈再做给你吧。”

“薯条!”

汉成开始大声叫唤,用脚踢着餐桌,把抽纸扯得到处都是。

“对不起啊,汉……”

英珍正准备安抚撒野的汉成,突然被汉成一拳打中了小腹。

“薯条!薯条!薯条!啊啊啊啊啊!”

他开始趴在地板上打滚,挥舞着手脚大声哭泣,不时击中旁边的妈妈。

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。有时他还没睡醒,可以把他安抚回去乖乖睡觉,但这次明显行不通了。情况发展成这样已经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,只能一一满足他的要求。

英珍因为刚才的剧痛,表情变得有些扭曲。

“对不起汉成,妈妈马上给你做。别哭了好吗。”

一边说着,英珍打开了厨房的灯。我也开始安慰儿子,尽量避开他挥舞的手脚。

 

(三)

吃完薯条的汉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,而此时已经快到早上七点。我洗漱一番,再次确认沙发上满嘴番茄酱的儿子已经酣睡后,出门上班去了。

这之后的一个多月,生活又回归了平静。我每天准时去上班,下班后也几乎不去应酬,直接回家陪家人。星期六只要不下雨,早上我和英珍都会带着汉成去某个地方散步,但歌乐山没有再去过。星期天我一般会呆在家里看看电视。

毫无波澜的生活。和我们看到那栋楼以前一样的,毫无波澜的生活。这种平凡的每一天,反而让我感到安稳。

变化发生在一天下午。

因为工作效率很高,这一天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,我便早早地打卡下了班。下午三点半,我出了公司大楼,到我家的公寓楼下已经是四点多了。我并没有提前给英珍打电话,准备给她一点惊喜。

“我到家了。”

拧开门把手后,我打了声招呼,但没有人回应。

“英珍。”

我一边脱鞋一边喊道。

“汉成。”

儿子也没有回应,难道他俩都在睡午觉吗。我扫了一眼儿子的卧室,门敞开着,但里面没有他的身影。厨房,厕所,英珍的卧室,都没人。我有些不知所措,想起来只有阳台还没找过,连忙又返回客厅冲进阳台,果然看见英珍在阳台的椅子上睡着了。她的身体完全倚在靠背上,脸上的表情非常惬意,胸口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。

我松了一口气,心想她一定是累坏了,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么放松地打盹儿了。我放慢脚步,轻轻靠近她,凝视着她的睡容。

比起我们结婚的时候,英珍的脸上多了不少皱纹。这应该不只是因为时间,过度的劳累也是原因之一。我自认为比起同年龄的男性,在育儿方面已经做得够多了,但我清楚这些与英珍付出的相比完全不值一提。工作日的白天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照顾儿子,也从来都没有向我抱怨过。我想,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精神,应该都已经接近极限了吧。

让她睡吧。

汉成醒了的话我来照顾。说起来,那孩子在哪睡觉呢。

我环视了一下周围,突然发现完全没有汉成的影子。我又开始慌乱了,连忙跑到门口,发现鞋柜里并没有汉成的鞋。

脑子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
“英,英珍!”

我已经顾不上对妻子温柔一点了,猛烈摇晃她的肩膀。她慢慢睁开眼睛,擦了擦惺忪的睡眼。

“都这个点了啊。”

“汉成呢?汉成去哪了?”

“汉成?”

她的意识好像还有点模糊。

“鞋柜里没他的鞋啊!他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吧?咋办啊?”

“啊,啊。”

妻子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,随后朝我轻轻一笑。

“别担心。我找人帮我们照顾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有人帮我们照顾汉成呢。”

“你在开玩笑吧。”

我不禁露出苦笑。

“你上哪找人帮我们照顾,之前不是一直都没找到吗?就算偶尔有人能接管一下,很快汉成又会闹脾气。”

“别担心,这次肯定没事儿。”

妻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站起身,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:“差不多到点儿了。”

“我去接他。你不用一起去。”

她照着镜子,打理了一下头发。

“可是”

“你今天回来得还挺早。”

“啊?哦,今天早点把事情做完了。”

“这样啊。那我走了,自行车给我用用。”

英珍对我笑笑,非常干脆地出门了。所有动作都很自然,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觉。我也被她的坦荡压住了,不便再多问,只能目送她离开。

三十分钟后英珍带着汉成到家了。汉成看上去非常老实安静,吃完晚饭后就上床睡觉了。

“是我小时候的朋友,最近搬到这边来了。我们买菜的时候碰见了,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。”

睡觉的时候,妻子回应了我的疑惑。

就这样,每周有一两天,妻子都会把汉成交给她的朋友照顾。这期间妻子就在家里休息,一到点就去接他回家。

据说她的朋友姓朱,年纪和她相仿,在附近的小区买了套房子,和丈夫两个人生活。这位朱女士因为平时在家无聊,主动提议要照看汉成,而且完全不要报酬。

但我并不怎么相信。

就算听完了妻子的说明,我也不相信。现在哪来这么贴心的“朋友”,一切条件都刚刚好。她过于详细的描述反而让我心生怀疑。

但我没有过多追问,因为妻子熟睡的姿态经常划过我的脑海,堵住我的嘴巴。

好像一切都在正常进行着,不是好像,确实一切都很正常。不仅是妻子,汉成最近也变得稳重了很多,不再因为一些小事而大发雷霆。既然这样,我又何必再去深究呢。

就这样,我每天安抚着自己。从那次提前回家之后,又过了两个月。

夏天已经进入尾声,前两天下的几场雨,让重庆的早晨已经有了不少凉意。

又是一个星期六,我们散步回家,我吃了妻子做的午饭,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。

我打了个盹儿,醒来的时候电视已经关了,应该是英珍关的,她还给我盖了毛毯。我瞄了一眼挂钟,已经三点多了。这时我注意到门口有动静。

“走吧汉成。”

“嗯。”

客厅拉上的窗帘颤动了一下,我知道应该是门开了。然后是穿鞋的声音,拿钥匙的声音,关门的声音,客厅再度被寂静笼罩。

我稍微等了一分钟左右,站起来小跑到门口。鞋柜上的自行车钥匙不见了,应该是被英珍拿走了。

我跑回阳台往下看,英珍和汉成的身影已经变成绿豆大小。英珍骑着自行车,汉成坐在后面,慢慢地往小区门口前进着。周围有不少行人注视着他们。

自行车逐渐被树木遮挡住,离开了我的视线。今早散步的时候天气还很晴朗,现在的天空却已密布着云层,似乎很快就要下雨。

 

(四)

我找了一辆共享单车,拼了命地骑到了目的地。果然那扇大门的旁边,停着我家的自行车。嗯,毫无疑问,怎么看都是我家的自行车。

一到这里,我就感受到了那老房子在注视着我。

剧烈运动后产生的大量汗水此时已经冷却,在我的后背缓缓流淌。

门突然开了,从里面走出来的,正是我的妻子。她轻手轻脚地出来,直到走到自行车旁边时,才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我。

她很惊讶,但看上去并没有慌乱。脸上的表情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
我沉默地望着她。她推着自行车,走到了我跟前。

“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回答道。

“但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。英珍,为什么?”

“之前我说过,那些传言是有后续的。”

英珍抬头望着我,缓缓说道。

“自从这栋房子没人住以后,有居民说晚上这里有时能听到吹笛子的声音。这之后几年时间,这附近接连发生了几次儿童失踪事件。有居民的孩子跑到这边来玩,之后就再也没找到,还有旅游的人推着婴儿车经过这附近,一不留神婴儿车里面的孩子就不见了。”

我沉默地听着妻子诉说。

“事情多了以后公安就在周围挨家挨户调查,然后调查到有人说,看见过那些失踪的孩子进了这楼里面,好像还有个大人带着他们进去。公安后来也搜遍了这栋楼,但没有找到任何证据,这些事就也就被搁置了。”

“别傻了。”

我几乎是咬着牙打断了妻子。

“就因为是个看起来有问题的废屋,就把它跟失踪牵扯到一起。而且这他妈跟之前那个一家人死完了的故事有什么联系吗?还听到有人吹笛子,难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?英珍!”

“但真的有孩子失踪啊。”

妻子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,坚持地说道。

“新闻上说的,歌乐山九八年有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生,九九年又有个四岁的男孩子,零四年有个出生两个多月的婴儿失踪了,直到现在也没找到。我在网上只查到了这三个,肯定还有更多。”

“歌乐山有多大你知道吗,以前又没什么监控,在这个山里发生意外多容易。”

我已经不想再与妻子争执。她似乎已经有一些妄想症的倾向。

“可是汉成确实很喜欢这里呀。”

英珍露出了笑容,目光里闪烁着泪花。

“他在里面可乖了,虽然这里面不太干净,到处是蜘蛛网,但这孩子一点也不讨厌。我每次去接他的时候,他都像是在跟谁聊天似的,有说有笑的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“肯定是那个把小孩带着消失的,那个吹笛子的人,肯定是他在跟汉成说话。”

“别说了。”

我已经明白了英珍的用意,这令我很恼火。

“快去把汉成接出来。”

“我实在是想试试,这次说不定就成功了。”

“你不去我去。”

踏出脚的瞬间,英珍挡在了我的面前,自行车也“啪”地倒在了地上。

山里湿冷的风吹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。

“别去打扰汉成吧,说不定,说不定这次他真的能离开我们了。这样的生活我已经撑不下去了。”

“让你别说了。”

“难道我们要陪他陪到进棺材吗?”

“闭嘴!”

我大吼一声,抓住妻子的手腕,愤怒地凝视着她。

真是胡说八道。

能拐跑孩子的房子,这种故事就算是编的也太离谱了点。

就算真的存在,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房子,就算这房子真的有那种能力,可是,可是,

“张汉成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啊!他今年已经三十八了!三十八了!是个中年人了啊!”

我几乎是怒吼着说完了这句话。

英珍抬头看着我,泪珠大滴大滴地从眼眶落下,几乎是啜泣着说道:

“为,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……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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